《1》
最近在詩經(jīng)里,老遇見那個絕世大美人莊姜。
人家是姜子牙的后代,齊國公主,長得灰常灰?;页5蚊?。美到她出嫁的時候,婆家那個國度的老百姓,驚為天人之余,編了一首老長老長的歌謠來贊美她。
《衛(wèi)風(fēng)*碩人》里,寫她的身份極端尊貴,是“齊候之子,衛(wèi)候之妻,東宮之妹,邢候之姨,譚公維私。”
翻譯成現(xiàn)代文,意思就是:她是春秋時超級大國齊國的公主,是衛(wèi)國的國君的老婆,是齊國太子的妹妹,是邢國國君的小姨,譚公是她的姐夫。
不但自己長得美,家世還顯赫,一門都是顯貴。
這樣的頂級白富美,在一般人的印象里,應(yīng)該是嫁給高富帥,走上人生巔峰,再生個娃當太子,夫唱婦隨,最后成為千尊萬貴的皇太后,了此一生。
像漢朝那個著名的竇漪房一樣。
然而事實并非如此。
在《詩經(jīng)》里,我們不無心酸地看到,她的日子過得并不太好。
比如詩經(jīng)《邶風(fēng)*綠衣》,權(quán)威的《毛詩序》就將它認定為是莊姜失寵后所作的怨婦詩。
《邶風(fēng)*燕燕》,《毛詩序》說它是莊姜在老公死后,送情敵回故國所寫的傷別詩。
連《邶風(fēng)*日月》,也被《毛詩序》解讀為“衛(wèi)莊姜傷己也。遭州吁之難,傷己不見答于先君,以至困窮之計也。”
直到《邶風(fēng)*終風(fēng)》,后世研究詩經(jīng)的大家們,仍然認為,它是莊姜感傷自己情路坎坷而寫下的哀怨之詩。
隨便算了一下,就有四首怨婦詩,被指認為系莊姜失寵于丈夫衛(wèi)莊公后所做。
更有詳細的索引派扒出,齊國公主莊姜風(fēng)光大嫁之后,不久,就跟丈夫衛(wèi)莊公鬧掰了。
衛(wèi)莊公冷落了她,開始寵幸起小妾來。分別跟兩個小妾生下了兩個兒子。
諷刺的是,美艷絕倫、又賢惠大度的莊姜,一生無所出。只能在老公死后,受小妾所生的兒子的欺負。
看來,即使生為頂級白富美,身邊的親屬都是各國的頂級掌權(quán)者,即使身材高挑容貌美麗得不可方物,性格也溫和,德行也出挑,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,也不能保證,她出嫁后就一定能幸福一生。
絕色美人莊姜,婚后,在短時間的新鮮勁過后,就失了寵。
誰說人美有后臺,就一定能寵冠后宮的?
情商不高,沒手段,娘家再強,也只能落得個秋扇見捐的下場。
比如陳阿嬌。比如衛(wèi)莊姜。
《2》
正常情況下,夫妻之間的互相厭倦,還會有個七年之癢。
再惡的惡侶,也至少有個三年五載的熱乎勁。
像神雕里著名的相看兩厭的夫妻:公孫止和裘千尺。亦有著從相慕,到相戀,到相知,到相交,到相悅,到相惡,到老死不相往來這樣一條拋物線。
然而,到了莊姜這里,她的感情線,卻不按常規(guī)的劇情來走。
她和衛(wèi)莊公之間的這條感情拋物線,特別短,可能一年都沒有挺過,就劃上了句號。
這個實例,再一次說明,愛情的保鮮期,是沒有七年那么長的。
可能三個月,可能半年。比牛奶的保質(zhì)期還要短。
李敖寫他的愛情關(guān):不愛那么多,只愛一點點。別人的愛情長我的愛情短?!?/p>
這世間,注定薄情濫情的人,比長情多情的人,過得灑脫,過得歡暢。
李太白說:“黃河走東溟,白日落西海。逝川與流光,飄忽不相待?!?/span>
時間這個東西,有時候能成為界限,區(qū)別品質(zhì)的變化。就像食物的保質(zhì)期。
但是,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,時間期限,并不能成為恒定不變的東西,它是可以隨著人的心情變化,而作出調(diào)整和改變的。
它會因人而異,也會因時移則事異。
比如安史一亂,李隆基立刻就犧牲了楊玉環(huán)。
比如清軍兵臨城下,柳如是已經(jīng)走進了深水里,錢謙益卻覺得水太涼,上了岸。不久他就率眾肉袒出降了。
比如莊姜的失寵,在那場盛世婚禮后沒多長時間。
比如,今天的文章主題:可以拿來“煮茶”的白茶的期限,也并非一定要三年。
《3》
在很多人的印象里,煮白茶,非老白茶莫屬。
這道理對,也不對。
相較于新白茶而言,老白茶確實更適合煮著喝。
但是,在老白茶和新白茶之間,除了橫梗著一條叫做時間的河,還隔著一種叫做陳白茶的茶。
陳白茶,是村姑陳提出來的概念,是相較于老白茶和新白茶而言的。
之所以會提出這種概念,是因為,福鼎白茶有”一年茶,三年藥“之說,既然三年以上的白茶可以稱為老白茶,而一年的茶還嫩著算是新白茶,那兩年的白茶呢?
兩年茶齡的白茶,比一年的茶更熟,比三年的茶更鮮,它該歸屬于哪個陣營呢?
難道跟泰山派那個斷了一只手一只腳的玉璣子一樣,沒人要了嗎?
NO。
兩年的白茶,它當然也要有歸屬地才行。
喝過兩年茶齡白茶的人都知道,它的鮮爽度略低于新白茶,它的湯感略稠于新白茶,它的花香略沉于新白茶。然而,它的湯感又不比老白茶醇和,不比老白茶稠滑,不比老白茶渾厚,不比老白茶韻致天成。
既然,它陳舊于新白茶,卻新鮮爽于老白茶,那就叫它做陳白茶吧。
它是新白茶的陳化期,是新白茶到老白茶的陳化陳化階段,是陳白茶尚未到老,僅僅是成年后的樣子——臉上的痘痘消失了,嗓音也漸趨低沉,西裝穿了起來,不再是那個籃球場上足蹬運動鞋的少年。
他從海外歸來,接掌了新項目,招兵買馬,正準備大展拳腳。
成年而尚在立業(yè)。未成家而先治世。
且待它繼續(xù)修練,陳化成俊逸雋永的老白茶吧。
《4》
寒夜初雪,或者華燈初上,煮一壺白茶,暖身暖心,捧一卷書,于燈下看個目眩神馳,那場景想想就美好。
選擇煮茶的白茶時,除了老白茶,亦可以選擇前文提過的陳白茶。
陳白茶,它經(jīng)過了一年的轉(zhuǎn)化,內(nèi)里的香氣物質(zhì),變得較一年前,愈發(fā)的內(nèi)斂而含蓄。
咖啡堿和茶多酚這些容易對味覺形成刺激的物質(zhì),也在與空氣中微弱的氧分子的交換過程中,被新生成的絡(luò)合物包裹起來,不能再大搖大擺地出現(xiàn)在茶湯里,影響茶湯的口感了。
它們雖然沒減少,也不足以與老白茶的醇厚韻味相媲美,卻不再具有強烈的刺激性,不再讓人難以下咽。
曾經(jīng)的新白茶時期,這些呈苦澀味的物質(zhì),會在水沸騰時,水升溫時,受到反復(fù)多次極高溫度的刺激,釋放出大量的、超量的苦澀味,影響茶湯的口感,讓一壺原本可以香清甘活的茶湯,變成中藥般的又苦又澀。
喝過之后,讓舌面產(chǎn)生濃烈的苦澀味,生成厚厚的舌苔,像給舌頭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雨衣,密不透風(fēng),還澀苦難耐。
達到兩年茶齡的陳白茶,已經(jīng)變得柔和了,內(nèi)斂了,此時的它,無論是散茶形態(tài),還是餅茶形態(tài),都極適合煮著喝。
在這種杏花春雨的季節(jié),找一個周末,最好有點微雨。
下午的時候,在飄窗上加幾個墊子,人可以靠在上面看風(fēng)景的那種。
找個舒服的姿勢歪著,穿著家常的罩衫,手上套只翠玉鐲。
頭發(fā)放下來,拿根釵松松綰著,臉就素著,涂點隔離,或者什么都不涂,怎么舒服怎么好。
然后洗壺,燒水,撬茶,水燒開了扔一小撮陳年的白茶進去,等水再沸,就關(guān)火。
不必再燜,直接倒到公道杯里。
等這一壺喝干凈,再摻新水,煮一下壺。
喝一杯煮好的陳年白茶,在尚存的鮮爽感里,依舊留存著鮮妍明媚的花香。而因陳化了兩年的緣故,湯水又更加的稠了一些。
這樣的茶湯含在嘴里,便是柔滑細膩,微含著花香,帶著輕熟女的韻致。
在這樣微雨微濕的天氣里,喝一杯香茶,任余韻悠喉,果真是歲月靜好。
《5》
在陳年白茶里,又以立秋壽眉和白露壽眉,最適合煮茶之用。
尤其適合女性茶客,和新手茶客。
立秋壽眉,采于立秋時節(jié)。白露壽眉,采于白露時節(jié)。
立秋壽眉,采摘時尚且經(jīng)歷著秋老虎的炎熱,故而茶葉當中的香氣物質(zhì),鮮艷明媚,帶著明顯的甜花香,湯甜,花香足。且湯水較為淳和,咖啡堿和茶多酚的刺激性極弱。
用于煮茶時,豐富的香氣既能融于水,又能揚于空氣中,煮一壺茶,便如同在煮一塊香料,滿鼻滿屋都是花香盈盈,像下了一場花瓣雨,人坐在其中,仿佛置身繁花似錦的樹下,風(fēng)搖曳間,滿身花香。
還來不及喝一口,便醉了。
而白露壽眉,采摘于白露時節(jié),生在冰火兩重天,白天炎熱而夜里降霜的白露節(jié)氣,日溫高而夜溫低,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,白露茶生出了強勁的內(nèi)質(zhì)。
在這特殊的氣候條件下生長起來的白露茶,花香清幽,藥香沉沉,湯水稠而有勁道綿長,內(nèi)勁比立秋壽眉還要強。
像是化骨綿掌,打在身上的時候沒什么知覺,不久,便感覺五臟俱損。
這白露茶湯,喝在嘴里的時候,也許沒感覺到什么特殊,但咽下后的回甘里,卻能感覺到茶的香氣和滋味,牢牢地霸占住了整個口腔,久久不肯散去。
若拿兩年陳的散白露茶去煮,能聞到極綜合的特殊香氣:在花香的清郁里,夾著藥香的沉郁,似花非花,似藥非藥間,亂人心魂,令人迷醉。
茶湯是清的,亦是淳和的。
因為葉片較厚的原因,湯水比立秋壽眉要厚一點,香氣也要低沉內(nèi)斂一些。
畢竟大了一個月,像姐姐般,老成持重點,也是正常。
?
《6》
煮茶,是件風(fēng)雅事。
村姑陳的偶象老蘇,喜歡煮茶。
曾經(jīng)被貶官的他,去赴任,什么多余的輜重都扔掉了,除了衣服被褥,就令傭人挑著一擔煮茶工具去上任。
還有一次,被任命為監(jiān)考官,關(guān)起來監(jiān)考。鬧騰的老蘇嫌無聊,于是組織起其它監(jiān)考官,一起煮茶為樂。
走到哪里都不忘煮茶,可見愛茶。
今天晚上就煮一壺茶吧,選只陶壺,要吸香就讓它吸一點,反正咱的茶夠香,為了隔空致敬老蘇,權(quán)且任性一回。
在陶的古樸里,在2017立秋壽眉的甜花香里,重讀老蘇的文字。
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。
他這般YY西施,范蠡會打他的吧?
誰寫一部架空小說,把老蘇和老范寫到同時代去,讓他們斗一回,那就精彩了。
喝著茶,村姑陳遙想著那不可知的畫面,不覺醉了。
十年生死兩茫茫,也許,到時候王弗真不認識他了。